二、邓铁涛教授论慢性肾盂肾炎

慢性肾盂肾炎等泌尿系统感染疾病临床也很常见，尤其是妇女，患病后往往反复难愈。邓老认为该病应属中医淋证中“热淋”、“气淋”、“劳淋”一类，发作之时可急可缓，急者可按热淋（慢性泌尿系感染急性发作）论治，缓者缠绵不已，反复难愈，当从虚论治，按气淋、劳淋处理。

(一)珍珠草与小叶凤尾草治热淋

珍珠草与小叶凤尾草，邓氏简称为珍、凤，是治疗热淋常用的一对草药，对急性泌尿系感染（热淋）或水肿（阳水）疗效较佳，鲜者效果更好。用量：鲜者各30克，干品各15克左右。

对于热淋（急性泌尿系感染）可以独用珍珠草与小叶凤尾草，亦可稍加清热祛湿之品如苡米、车前之属。若舌红苔薄有伤津现象者，注意勿利水太过，可用珍珠草与小叶凤尾草加导赤散治之。

(二）自拟珍凤汤治气淋、劳淋

常见妇女患慢性肾盂肾炎，即使用了抗菌药物甚至高级抗菌药物疗效亦欠佳。西医认为长期使用抗菌药物，细菌产生了耐药性，或进入细胞内成为细胞内细菌，使抗菌药物失去杀菌能力，故慢性肾盂肾炎为比较难治而有发展倾向的疾病。所谓发展倾向，不但难以治愈，还可引起肾性高血压、肾功能不全、尿毒症等病变。本病应属中医淋证中气淋、劳淋一类，乃邪少虚多之证。多因急性时期未彻底治愈，邪气深藏伏匿于内，正不胜邪，一遇劳累或情绪不佳或感外邪病即复发。发作可急可缓，急则邪热盛实，应以清热为主；缓则缠绵不已。治此病邓氏喜用自拟之珍凤汤。

处方组成：珍珠草、小叶凤尾草、太子参各15克，云茯苓12克，白术、百部各9克，桑寄生18克，小甘草5克。

此方即珍珠草、小叶凤尾草合四君子汤再加桑寄生、百部而成。立方之意，乃根据脾胃学说，如张仲景有“四季脾旺不受邪”之说，李东垣有“内伤脾胃百病由生”之论。本病既是邪少虚多之证，要使正气充足以逐邪气，健脾便是重要的一着，故用四君子汤以健旺脾胃，调动人体之抗病能力；用珍、凤以祛邪，形成内外夹击之势。百部佐“珍、凤”以逐邪，现代之研究证明百部有抗菌（包括大肠杆菌）之作用。桑寄生，《神农本草经》谓：“主腰痛”，《本经再新》说主“补气温中，治阴虚壮阳道”，现代之研究认为：“治动脉硬化性髙血压”及“治郁血性肾炎”。邓氏认为桑寄生既能帮助扶正，又入肝肾经，为本方之使药。

(三）论尿闭与尿频

1.尿闭

有人说中医过去没有导尿法，这种说法不准确。据说以前小太监做完手术后小便困难就有用麦秆导尿的方法。当然导尿法西医方面是比较先进的，但中医之治尿闭，有中医之法，有时且能治本，是其优势，试举几例以说明之。

20世纪30年代，邓氏的堂弟当时才10岁，因患尿闭，邓氏父亲邓梦觉为之诊治，认为系下焦虚寒所致，用肉桂心五分服而解决问题。当时惯用正安桂（即越南产之肉桂），现在多用国产之肉桂，疗效不及正安桂。

20世纪60年代，解放军157医院曾邀邓氏会诊一病人.，当时西医诊断为“脊髓空洞症”，病人排尿困难，尿量很少，邓氏认为此为肾气不足，初用大量黄芪行气利尿未效，后来改用济生肾气丸汤剂，服用五六剂后逐渐好转而出院。

另有一青年军人患尿闭，每天靠导尿维持，会诊时见其脉缓，苔白如霜，辨证为水湿内停，肾不化气，故用五苓散治之，服1剂后不用导尿，而自行排尿了。病者自述服药约2小时后自行小解，先排出一些气，接着便有尿液排出，继服3剂便痊愈出院。这个病例舌白如霜给邓氏的印象很深，过去舌诊的文献很少提到这个问题，邓氏认为此系水湿内停之故。后来邓氏又诊治一病人，是海军医院邀请会诊的，病者因患眩晕屡治不效，邓氏用除痰湿的办法治疗亦不见效，后来细为诊察，发现其苔白如霜，始忆起上一病例苔亦如此，即改用五苓散治疗，10剂而瘥。

当然，尿闭在许多情况下是由于慢性肾炎所引起，不仅是尿潴留，多为肾功能衰竭所致。有人讲自从西医有了“速尿”以后，中医的利尿方剂就已经落伍了。真是这样吗？20世纪70年代，邓氏在广州军区总医院会诊一水肿女患者，约40岁，这位病人肿得出奇，身体几乎胀成一个啤酒桶般，病人已经几个月不能卧床，而特制了一张有活孔的坐椅，吃、睡、拉都在这张椅子上，带此椅来住院。医院连用速尿，但始终尿量只有200~300毫升。后请邓氏会诊，开了真武汤原方，不增不减，茯苓改用茯苓皮，第二天尿量便增加到600~700毫升，以后守方加减，服了半月左右，水肿一天天消退，再也不用生活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了。出院前再会诊一次，见面时竟认不出她来，身体肥瘦已判若两人。

20世纪80年代，邓氏又会诊省农垦医院一慢性肾炎的患者，约50岁，滴尿不通已达三四个月，全靠人工肾维持生命，病人不见浮肿反而消瘦，面色黧黑无华，唇暗，舌淡胖嫩，苔白润，脉沉细。邓氏认为肾气亏虚，肾阳不振，用真武汤加肉桂、丹参，黄芪重用30克，连服一周后便有尿液排出，从20~30毫升开始慢慢增至60~70毫升，在继续人工肾治疗的基础上，先后治疗约1月后，每天约有200~300毫升尿排出。后来因患者出现高血压，用真武汤加减未能降压便中断了治疗。本例患者西医诊断两肾已经萎缩，由此可见如果对这些晚期的病人用中西结合的办法，估计可以增加一线生机。

2.尿频

尿频牵涉范围比较广，根据《中医症状鉴别诊断学》（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）小便频数之常见证候有：①膀胱湿热尿频：小便频数，尿急尿痛，尿道灼热感，小便短黄浑浊，口干而黏，小腹胀满，大便秘结，或见发热恶寒，舌红，苔黄腻，脉滑数。②肾阴亏虚尿频：尿频而短黄，伴眩晕耳鸣，咽干口燥，颧红唇赤，虚烦不寐，腰膝酸软，骨蒸劳热，五心烦热，盗汗，大便硬结，舌红苔少，脉细数。③肾气不固尿频：尿频而清长，或兼尿失禁，伴面色○（白/光）白，头晕耳鸣，气短喘逆，腰膝无力，四肢不温，舌质淡胖，苔薄白，脉沉细弱。④肺脾气虚尿频：尿频清长，或伴遗尿失禁，兼见唇淡口和，咳唾涎沫，头眩气短，形寒神疲，纳减便溏，舌淡苔白，脉虚弱。

膀胱湿热尿频治宜清利湿热，方选八正散；肾阴亏虚尿频治以滋阴降火，方选知柏地黄丸加减；肾气不固尿频治以温补肾阳，方选右归丸；肺脾气虚尿频治宜温肺健脾，方以温肺汤合补中益气汤化裁。

《中医症状鉴别诊断学》是《中医鉴别诊断学》的一个组成部分，其后还应有《中医证候鉴别诊断学》和《中医疾病鉴别诊断学》，这是中医规范化的工程之一。这是前人没有做过的工作，因此这是一本好书，值得向大家推荐。

所谓规范就是给我们在症状鉴别时有一个规矩准绳，并不是教我们去对号入座，因为疾病千变万化，好比木匠手中有了规矩绳墨，便能做出高超的工艺。当然还要靠匠心独运，巧手精施。

邓氏曾治一蔡氏女，17岁，小便频数，几乎每分钟都要小便，而尿量甚少，苦不堪言。先求于市人民医院，住院按泌尿系感染治疗1月余无效，转某军医大学附属医院，亦按泌尿系感染治疗并进行膀胱冲洗。住院2月亦无效。来诊时病已3年，面色萎黄，口唇淡黯，脉弦细涩，舌边左右各有宽约0.5厘米的淡黑色带从舌根至舌尖，舌之底面亦有黑色带与舌面之黑带相连，好像在舌边镶了一条黑边。按张景岳的理论所谓“独处藏奸”，再追查其起因，由于学骑自行车为车座猛撞了下阴部，不久得病。

病已多年，体质已虚，但体虚而病实，治疗原则应以消补兼施。先补多于消，使其体质日复，疾病可愈。处方以四君子汤健脾益气以固其后天之本，兼予祛瘀。药用党参、云茯苓、白术、五爪龙、蒲黄、五灵脂为基本方，或用乳香、没药易蒲黄、五灵脂。后期增加活血祛瘀药，同时更加黄芪以行气，偶或用轻量小叶凤尾草或珍珠草或琥珀末为引。病情稍有好转，坚持治疗，约半年舌边之淡黑长斑逐步变窄变淡，共治疗2年始愈。追踪十多年未有复发，数年前结婚生子矣。

附院收发员小胡患尿频，每三五分钟便要小便一次，尿量不多，人不胖，个子中等而小腹隆起如球，年20岁，未婚。经医院外科诊断为处女膜病变，因而施手术治疗。术后病不见好转，来诊时已术后数月，主要症状仍为尿频，无其他不适。诊其面色稍黄，唇如常，舌胖嫩有齿印，苔白厚润，两手脉虚。来诊之前除了手术治疗之外，服中药亦未停，其中有补有消，或攻补兼施，多作中医之淋证治疗，终未见效。根据证脉分析，下焦湿困故面黄而苔白厚润，但前医屡用去湿之法而湿不去；两手脉虚是体质已虚，结合舌胖嫩有齿印，非尺脉独虚，则其虚在肺脾为主，当然肾司二便，与肾虚亦有关。其所以湿困不解主要是肺气不足，脾不运化，故膀胱气化无力，小便次数多而量不多，尿液积蓄故小腹如球。

治疗原则不治其肾而重在肺脾。处方用四君子汤加黄芪、五爪龙各30克，并加枳壳6克以为反佐。初服7剂效果不明显，但精神稍佳，胃纳稍增，舌脉同前，嘱其继续服药，仍宗上法随证加减，治约半年病有好转，小便时间延长，尿量稍多，但小腹虽不如球仍大于同龄女。除继续用上方加减之外，另加食疗，用黄芪30克，枳壳6克，煮猪膀胱，每周二三次。治约年余，小便大为改善，但仍稍多于常人。后结婚生子，疾愈至今数年未发。纵观此证，疗效较慢，若不根据辨证坚持治疗，病人没有信心不予配合，恐难治愈。